墨守纤尘

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。
后会有期。

与案板@人间青玉案(原创写手) 的联文。点这 关于规则与悔恨(大概?)。

总有些东西是赎不尽的。选择无法更改。

真实事件改编自西安南门车祸。


——

牢房里被押来了一个人,据说是位企业家,喝酒开车,撞死了人,事后逃逸,判了5年。

五年么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有人想和他搭话,想着多少曾经也是个富贵人,等到日后出狱了还可以让他帮衬帮衬。

他只是摇摇头,说,他什么也没有了。

说完也不动,只是抬头,木木地望着高处那面缠络铁丝的窄窗。

望着。


——他曾经有过的。

后来没了。


那时他是酒桌上的“李董”。

有温柔贤惠的妻子,一个乖巧的女儿,一手创立的公司。

所谓“人生赢家。”

直到那天。

一如往常的推杯换盏,只是笑意盈盈背后布满焦虑——这是最后的机会了,关于那份企划。

他听说过这次的合作人,是个奸猾的老狐狸,乐呵呵的,看起来很好说话,却是块难啃的骨头,总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。

好在做出些牺牲后,还是成功拿下了。

只是心里的烦躁感未去。

——这倒是新奇。

他醉醺醺的想。

他很久没喝酒了,走出酒店,被冷风吹得一激灵,抱着胳膊,就起了自己开车回去的心。

也就酒驾而已,况且喝的又不多。

他拉开车门,坐进了那辆新买的法拉利。


绕过灯火阑珊的都市,他拐上一条郊外公路,只觉心中烦躁之意更甚。

这里向来没什么人,夜晚就更安静了,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点唧唧虫鸣。

他坐在车里,头晕着,双手虚搭上方向盘。

车晃晃悠悠向前。

他抬了抬眼皮,迷迷糊糊看到前方的隧道壁,踩了脚急刹车——车便擦着壁进去了。

继续歪歪扭扭。

直到看见了前方隧道出口,闪烁着的红蓝灯,他猛然一顿。

——是交警。

他的冷汗下来了,自己鲜少走这条路,以为在郊区应该不会有问题,却不想忘了这事。

只能掉头了……但这里是隧道。

好歹也算个大城市,这道……跟单车道也差不了多少吧。他在心里嘀咕着。

不过这个时候……应该没人吧?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,随即感到一阵眩晕。

大概是没人的。他转过头晃了晃,又瞅了瞅前面还在闪烁的灯,把方向盘往左打死,心里砰砰直跳。他有些出神,没太注意车前,直到一股大力从侧前方袭来,安全气囊弹出——

车撞上了东西。

是另一辆车。

一辆出租车。

刹那玻璃碎片带着血划开,他抬起头,便立马僵住了。

他看见了与他正对的驾驶座上,一张满是血的脸,眼睛还睁着,只是被血糊的难以辨认。

那辆出租车头被撞出一个有些触目惊心的弧度,整个凹了进去。

那个人的睫毛颤了颤,然后诡异地定格。

这是……怎么回事……

他愣住了,然后才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。

——我撞死了人……

他的手抖着,颤颤巍巍下了车。

——有两个人被我撞死了……

透过玻璃,他看见了一位同样血流不止的女士。

——我……该怎么办……

天黑着,昏暗加上距离远,没有人发现。

他全身血液几乎要倒流了,似乎有彻骨的寒意于脚尖升起。

他颤抖着握住方向盘。

他没有留下来。

他逃了。


他回了家。

妻子连忙迎上来,扶着他去沙发,微微叹口气:“又喝多了?”

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,直愣愣地点头。

客厅旁摆了面落地镜,他就透过落地镜,看着自己不正常的红的脸。

他推开妻子,像是着急离开这个地方。


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。

他梦到自己失去一切,到头来只余两手空空。

他梦到自己锒铛入狱,仍赎不清罪恶。

——如果我没有醉酒,没有酒驾,没有走那条路,没有撞死人……

——如果……我现在去自首……

他情不自禁地想着,却突然顿住。

不。不可以。

如果去了,就真的什么都没了。

他本能地惧怕着。

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一切,要是没了……

曾经一个领导,进去了,就再没出来。

于是他的公司倒了,妻离子散。

不会有事的。那里没有其它人,也没有监控……没留下任何个人信息……

不会被知道的。

——就算被发现了,我还有公司,还有人脉,还有钱……

对,他还有。

像是溺水时抓住了根浮木,他脑海里拼命循环着这句话。

——不会的。


第二天醒来,又是和昨天相似的光景。

妻子柔声问他想吃什么,难得穿上围裙亲自为他做菜;女儿拿给她满分的试卷,开开心心让他签字。

他去了公司,员工还是毕恭毕敬喊他“李董”。

他战战兢兢过了一个月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没被找,也没听说有人在查。

他颇乐观,有点侥幸的想,这事大概算是过去了。

只是他的生意,出了问题。


费了好大劲说服的注资的老总,撤资了。

在合同快拟好时,反了悔。

与此同时,原本最看好、花了他最多心血的项目,崩了。

而这只是引子。

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,逐渐演变成了全部的溃败。

全面崩盘。

他焦头烂额,每天忙的脚不粘地,仍旧无济于事。

补缺口,便如补天一般难。

公司倒了。

他破产了。


他沉默了很久。

二十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,那些努力最后还是落了空。

陪伴他的是妻子。

她说,那就重新来吧。

他便咬了牙。

妻子还给他提出了不少建议。

没能用上。

他被警方带走了。

曾经那个醉酒的晚上,东窗事发。

转身前,还看到妻子惶然的脸。

女儿怯怯地站在她旁边。

他被判了五年。


那天天气其实很好,没有风也没有雨,只是从远及近的一片灰蓝色天空。

妻子没有来。

来的是个女人,带着两小女孩,脸上都挂着泪痕,目光坚毅而决绝。

那个女人不大看的出年纪,只是确确是憔悴的。

这大概就是……那个过世司机的家人了。

原来她们从没放弃过。

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,妻子,那时欢声笑语的家庭……

如果他那天没有醉酒,没有喝酒后自己开车,没有走那条郊外的路,没有那一转弯……

如果……他去自首。

大概都不会是这个结局。

他毁了三个家庭。

强压下心里的愧疚,没回头,快步迈进了监狱的门。

他必须去赎罪。

即便已经赎不尽了。


后记:

有次妻子来看他。

隔着面铁丝网,她深吸一口气,声音沙哑:“我准备带小知走。”

“这样对大家都好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他手指无意识屈紧,又放开,摩挲着裤腿。

似是从牙关里挤出的。

“那……走吧。”

——对不起。

妻子顿了顿 。

“祝早日出狱。”

说完像是不忍再看,甩着手,大步走了。

他坐在原地,忽的趴在膝盖上,捂住脸,喃喃地念着:“我有的……我曾经有的……如果……”

没有如果。

她再没来过。

也再没人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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